杨绛翻译的技巧
作者简介：杨绛（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本名杨季康，江苏无锡人，中国当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外国文学研讨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1-2]
1923年，随百口迁往姑苏，进入振华女校就读。1928年，进入姑苏东吴年夜学。1932年，卒业于东吴年夜学，同年前去华年夜学借读，并熟悉了钱锺书。1935年—1938年，留学英法。1942年冬，完成了其第一部剧作《称心快意》在上海公演。1944年，创作的笑剧《弄真成假》在上海公演。1949年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讨所、外国文学研讨所事情。“文化年夜革命”时代遭遇冲击，被诽谤为“资产阶层学术权势巨子”。1970年7月，下放至“五七干校”。1978年，出书《堂吉诃德》中译本。1981年7月，出书散文集《干校六记》。1987年5月，出书散文集《将吃茶品茗》。1988年12月，出书长篇小说《沐浴》。2003年7月，出书散文集《我们仨》。2007年8月，出书散文集《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2014年8月，出书中篇小说《沐浴之后》。2016年5月25日1时10分，在北京协和病院去世，享年105岁。
一九八六年，我写过一篇《失败的履历——试谈翻译》，记不起在什么刊物上颁发过。文章未引起任何反响，我想是不值一看，盘算削弃。钟书说：文章没有空话，却有适用，劝我保存。这篇文章就收入我的《作品集》了。现在重读旧文，感到我没把意思表达清晰，所举例句，也未注明原文出处，以是我稍加改动，并换了标题。
我对本身的翻译，总觉未臻完美。以是我翻译的作品固然不多，失败的履历却不少。由失败的履历试谈翻译，便是从履历中探索怎样可以更臻完美。我就把原题改为《翻译的技能》。
我暂且撇开理论----理论只在下文所谈的履历里逐渐体现。横竖统统翻译理论的指示思惟，无非把原作换一种笔墨，照模还是地表达。原文说什么，译文就说什么；原文怎么说，译文也怎么说。这是翻译家同等认可的。至于若何贯串这个指示思惟，却没有现成的纪律；详细问题只能互异办理。是以谈翻译离不开实例。可是原作的语种分歧，难免限止了对这个问题的配合熟悉；而实例又东鳞西爪，很难组织成为体系。我试图不引原文而用半制品为例，并只管即便把问题构成体系。
谈失败的履历，难免强调翻译的艰苦。至少，这是一项苦差，由于统统得听从主人，不克不及自作主张。并且一仆二主，同时奉养着两个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译文的读者。译者一方面得彻底相识原著；不仅相识字句的意义，还须体会字句之间的含蕴，字句之外的语气腔调。另一方面，译文的读者要求从译文里领略原文。译者得用读者的语言，把原作的内容按原样表达；内容弗成有所增删，语气腔调也弗成走样。原文的意在言外，只从弦上传出；含蕴未吐的意思，也只附着在字句上。译者只能在译文的字句上用工夫表达，不克不及插入本身的解释或擅用本身的说法。译者须对原著彻底相识，刚刚可以或许贴合着原文，照模还是地向读者表达。可是只管相识彻底，未必就能还是表达。彻底懂得不易，贴合着原著照模还是地表达更难。
我的履历只限于把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的原著译成汉语。西方语法和汉语语法年夜不雷同。假如把欧洲统一语系的语言从这一种译成那一种，便是唐吉诃德所谓“比如誊写或抄录”；如要翻成汉语就不那么现成了。略有履历的译者都邑觉得西方语言和汉语行文顺逆分歧，晋代释道安翻译佛经时所谓“胡语尽倒”。要把西方语文翻成畅通的汉语，就得翻个年夜跟头才倒置得过来。我模仿如今常用的“难度”、“甜度”等说法，试用个“翻译度”的辞儿来解释问题。统一语系之间的“翻译度”不年夜，移过点儿就抵家了，正是名副实在的“迻译”。汉语和西方语言之间的“翻译度”很年夜。假如“翻译度”不敷，词句就仿佛翻跟头没有翻成而栽倒在地，或是两脚朝天，或识蹩了脚、拐了腿，站不屈稳。
翻跟头只是比方。并且翻跟头是个快动作----翻译也是快动作：读懂原文，想一想，就翻出来。要疏解怎么翻，得用现实的语言，从慢镜头下逐一解释。
“胡语尽倒”的“倒”，并不指全文语言倒置。汉语和西方语言同样是从第一句开端，一句接一句，一段接一段，直到结尾；分歧主要在句子内部的布局。西方语言多复句，可以很长；华文多单句，每每很短。纵然原文是简短的单句，译文也不克不及死挨着原文一字字的顺序来翻，这已是知识了。以是翻译得把原文的句子作为单元，一句挨一句翻。
翻译包含以下几道工序。
一、以句为单元，译妥每一句
我翻译总挨着原文的一句一句翻，但愿文一句，纷歧定是译文的一句。原文冗长的复句，可以包括主句、分句、形容词组、副词组等等。按华文语法，一个句子里容纳不下很多分句和词组。假如一定要按原著一句还它一句，就达不出原文的意义；以是断句是免不了的。可是假如断句欠妥，或断成的一句句分列顺序欠妥，译文照样达不出原文的意义。怎样断句，怎么组合（即分列）断成的一句句，没有必定的纪律，不外照样有个办法，也有个原则。
办法是分清这一句里的主句、分句、以及各类词组；并认明以上各部门的附属关系。在这个根基上，把原句断成几句，从新组合。岂论原句何等波折繁复，读懂了，总分得清。比如九连环，一环扣一环，可是能套上就能解开。
原则是凸起主句，并陪衬出各部门之间的附属关系。主句没有固定的地位，可在前，可在后，可在中央，乃至也可堵截。附属的各分句、各词组都要安放在适宜的地位，使这一组从新组合的断句，读起来和原文的那一句是统一个意思，也是同样的说法。在组合这些断句的工序里，不克不及有所漏掉，也不克不及增添，比如拼七巧板，原是正方形，可改发展方形，但重拼时不克不及削减一块或增添一块板。
试举例阐明。我采纳冗长的复句为例，由于翻译这类句子，假如赓续句，或断句后分列欠妥，造成的不信不达较为显著，便于阐明问题。
这个例句，包括A、B 两分句。去失落了枝枝叶叶的形容词组和副词组，A句的主句是“我年夜着胆量跑出来”。B句带着一个有因果关系的分句：“可是我的命运注定，其时我的脑筋分外清醒（主句）；以是我不肯向冤家报复，而要在本身身上泄愤（分句）。”
我分离用三种表达方式：
（一）最靠近原文的死译，标点都依照原文（但每个词组的内部不死译，不然，全句读来会不知所云）。
（二）断成几句，并倒置了顺序。
（三）因意义欠醒豁，再度分列断句的顺序。
我把三种译文并列，便于比拟。第（三）种译文未必完美，只是比第（二）种对原文更信，也更能表达原意。
A 句
（一）
我在看到百口人一片凌乱时，我年夜胆跑出来，掉臂被人瞥见与否，我带着决心假如被人瞥见，我就年夜干一场，叫全天下都相识我胸中理直义正的恼怒，在对奸诈的堂费南铎的处分中，乃至对那尚未复苏的水性女人。
（二）
我瞧他们家一片凌乱，就年夜着胆量跑了出来，不管人家瞥见不瞥见。我拿定主意，假如给人瞥见，就年夜干一场，处分奸诈的堂费南铎、乃至那昏倒未醒的水性女人，让人都知道我怀着理直义正的恼怒。
（三）
我瞧他们家一片凌乱，就年夜着胆量跑出来，不管人家瞥见不瞥见。我拿定主意，如给人瞥见，就年夜干一场，处分奸诈的堂费南铎，也不饶那昏倒未醒的水性女人，让大家知道我满怀气愤是合乎公平公理的。
B 句
（一）
可是我的命运，为了更年夜的坏运，如果可能还有更坏的，准保存着我，注定在谁人时刻我今后昏倒的头闹分外清醒；以是，我不肯对我的两年夜冤家报复（这，由于他们绝没有想到我，是容易办到的），我要用本身的手，把他们应受的处分加在本身身上，乃至比看待他们的还厉害，假如那时刻杀了他们，由于突然一死痛苦顿时就完了；可是延伸的痛苦用熬煎持续地杀，不克不及完结生命。
（二）
可是命运准是保存着我去承当更倒霉的事呢----如果还会有更倒霉的事。命里注定今后昏倒不清的脑筋，那时刻非分特别清醒。我其时假如向本身的两年夜冤家报仇，很容易做到，由于他们心上绝没有想到我这小我。可是我不想这么办。我只想对本身泄愤，把他们该受的痛苦加在本身身上。我纵然就地杀了他们，也不如我看待本身的那么严酷。由于突然的痛苦，一会儿就完了，而历久的熬煎，比如常常受杀害之痛而不克不及绝命。
（三）
可是命运准保存着我去承当更倒霉的事呢----如果还会有更倒霉的事。命里注定我今后昏倒不清的脑筋，那时刻非分特别清醒。我不肯向我的两年夜冤家发泄怨愤，只想处分本身，把他们应得的痛苦亲手施加在本身身上，乃至比看待他们还要残暴。我其时假如向他们俩报复，很容易办到，由于他们心上绝没有想到我这小我。可是我纵然就地杀了他们，突然一死的痛苦是一会儿就完的，而我摧残浪费蹂躏本身，倒是迟缓的历久自尽，比顿时送死加倍痛苦。
从以上三种译文里，可看出如下几点。
原文赓续句，是瘫痪的句子，纰谬照原文就读欠亨。复句里的主句、分句和各个词组，正如单句里的单字一样，翻译时不克不及不重作支配，也不克不及照用本来的标点。
长句断成的短句，重作支配时如组合欠妥，原句的意思就不够醒豁。译文（二）的一组句子，读上来各句都还畅通，可是有几句涣散无着。全组的句子没有凸起原文的主句，也没有显出各句之间的附属关系，是以原句的意思不醒豁。
译文（三）重作支配后，较译文（二）更忠实于原意，语气也更顺畅。短句内部没什么更改，更改只在各短句的部位。
可见最年夜的艰苦不在断句，而在从新组合这些堵截后的短句。译者总对比着原文翻，难免受到原文次序的影响；这是情不自禁的。原句越是冗长波折，译者越得把原句读了又读，把那句子领悟于心。原句的次序（外国句法的次序）也就停滞在脑筋里了。从慢镜头下来看，便是分化了主句、分句、各式词组之后，从新组合的时刻，译者还受原句次序的约束。这就必要一个“冷却”的进程，解脱这个次序。孟德斯鸠论翻译拉丁文的艰苦时说：“先得精晓拉丁文，然后把拉丁文忘失落。”“把拉丁文忘失落”，便是我说的“冷却”。颠末“冷却”，再读译文，就容易看出不妥的处所；再对比原文，就能发现问题，予以纠正。
我曾见译者由于把握不稳，怕冒风险，认为离原文愈近愈平安——也便是说，“翻译度”愈小愈妥；纵然译文欠亨畅，至少是“信”的。可是达不出原意的译文，说不上信。“死译”、“硬译”、“直译”年夜约都是以为“翻译度”愈小愈妥的表示。从上面所举的例句，可以看出，“翻译度”愈小，便是说，在笔墨上贴得愈近，那么，在意思的表达上就离得愈远。原意不达，便是不信。畅达的译文未必信，辞不达意的译文一定不信。我信任这也是翻译的知识了。这里不妨提一下翻译界所谓“意译”。我不年夜相识什么叫“意译”。假如译者把原著的意思用本身的话来说，那不是翻译，是解释，是译意。我以为翻译者没有这点自由。德国翻译理论家考厄（P.Cauer）所谓“尽可能的忠实，必弗成少的自由”，只实用于译者对本身的两个主人不克不及统筹的时刻。这点不忠实和自由，只比如走钢丝的时刻，允许运用技能不左右倾跌的自由。
上文曾以拼七巧板为喻，说不应加一块板或减一块板。这话需稍加阐明。这不外是说：“弗成随意率性增删原文，但不是死死的一字还它一字。好比原句一个主词可以领一串分句，断句后就得增添主词。原句的介词、冠词、衔接词等等，按华文语法假如可省，就不必照用。不外译者不克不及躲避本身不相识的字句，或苦于说不明确，就略过不译；也不克不及由于重组原句的时刻，有些部门找不到适宜的地位，就爽性简失落。一方面，也不克不及由于表达不清晰，插入本身的解释。上面例句里的“我”字译为“我这小我”，由于原意恰是指“我这小我”，并没有外加新意而“加一块七巧板”。这种处所，译者得机动掌握。
有时华文句子言简意赅，也有时西方的词句简约而含意多。试举一比拟句为例。
原句是充斥情感的一句对话。主句是“你为什么不去把谁人忠实的同伙叫来呀。”分句是“[他是]太阳所照见的、黑夜所包藏的同伙中最忠实的同伙。”（这句话是反话，“忠实”指不忠实。）我仍旧并列三种译文。
（一）
“……你为什么不去呼唤谁人最忠实的同伙在同伙中太阳所瞥见的，或黑夜所隐瞒的。……”
（二）
“……你为什么不去把白日所见、黑夜所藏的最忠实的同伙叫来呀。……”
（三）
“……你为什么不去把那位忠实的同伙叫来呀。比他更忠实的同伙，太阳没照见过， 黑夜也没包藏过。……”
译文（一）弗成解。译文（二）是一种没有人说的汉语，并且没有达出原文所含比拟的意思。比拟总有两层含意，一层比一层深。原句用比拟的接洽代词，华文语法里没有。对话也不宜长。译文（三）把复句分断为单句，并达出比拟的意思，并没有私自“增添一块七巧板”。
再举一比拟句为例。
原句有两层意思。一，“杜尔西内娅受到您的称颂就更幸福、更著名。”二，别人的称颂都不如您的称颂。“我仍并列三种译文。
（一）
杜尔西内娅在这个天下上会更幸福更著名由于曾受到您的称颂比了天下上最雄辩者所能给她的统统称颂。
（二）
您对杜尔西内娅的称颂、盖过了旁人对她的称颂，能为她造福立名。
（三）
杜尔西内娅有您称颂，就增添了幸福和名望；别人怎么样儿极口赞誉，也抵不外您这几句话的分量。
译文（一）是“翻译度”最小的，不达意。译文（二）读来宛如缺少些什么，译文“缺了一块七巧板”。（三）补足了那点缺乏。
我省得烦琐，举一可以反三，不然多举也没用。
二、把原文的一句句连缀成章
译文是按原文一句挨一句翻的，成章宛如算不上一道工序。由于原句分断后，这组短句在翻译得进程里，已经力图上下连贯，前后呼应，并传出原句的语气腔调。可是句内各部门的顺序已有倒置，译者连缀成章的不是原文的一句句，而是原词句子里或前或后或中央的部门。是以连缀成章不仅要注意从新组合的短句是否连贯，还需注意上一段和下一段是否连贯，每一主句的意义是否显著等等。尤需注意的是原文第一句里的短句，不克不及混入原文第二句；原文第二句内的短句，不克不及混入原文第一句。原文的每一句是一个单元，和上句下句严厉圈断。由于附近的短句假如相混，会走失原文的语气和语意。通读全体译文时，必需对比原文。假如文理不顺，只能在原文每一句的内部作笔墨上的调正和妥洽。
我曾见出书社因译文欠亨顺而请不懂原文的人修润译稿，成果译文畅通了，但和原文不拍合了。
三、洗练全文
把译成的句子连起来，纵然句句畅通，有时也不免重叠凝滞的缺点。假如原文并不重叠凝滞，那便是连缀愚笨的缘故了。西文语法和华文语法繁简各有分歧。例如西文常用关系代词，华文不消关系代词，但尚有办法免除代词。西文语法，常用“由于”、“以是”来表达因果关系。华文只需把句子一倒，因果关系就很分明。试举一短例。这句话的上文是“他们都到某处去了”。我并列两种译文。
（一）
他们都到伦敦去了；我没有和他们同到那边去，由于我头晕。
（二）
他们都到伦敦去了；我头晕，没去。
译文（一）和（二）是同样的话。从这个例子可阐明两件事：
1．倒置一下顺序，因果关系就很显著。
2．上文已经说过的话，下文不必反复，除非原文着意反复。
至于怎样把每个短句都安放在适宜的地位，避免反复烦琐，那就全看译者的表达才能了。以是我只举一短句为例，不另举长篇。
简失落可简的字，便是唐代刘知几《史通》、《外篇》所谓“点烦”。芟芜去杂，可减失落年夜批“废字”，把译文洗练得明快流利。这是一道很过细、也很艰难的工序。一方面得设法把一句话提炼得简练而贴切；一方面得留心不删失落弗成省的字。在这道工序里得注意两件事。（一）“点烦”的进程里难免又倒置些短句。属于原文上一句的部门，和属于原文下一句的部门，不克不及倒置，也不克不及衔接为一句，由于如许容易走失原文的语气。（二）不克不及由于寻求译文的利索而疏忽原文的作风。假如去失落的字过多，读来会感到迫匆匆，失去原文的自在懈弛。假如可省的字保存过多，又会影响原文的明快。这都需译者掌握得宜。我本身就掌握不稳，每每一会儿去失落了过多的字，到重版的时刻又考虑填充。
四、选择最恰当的字
翻译统一语系的笔墨，常有危险误用字面雷同而意义分歧的字，所谓“靠不住的同伙”（Les faux amis）。英国某辅弼夫人奉告一位法国同伙：“我丈夫带了很多多少文件开内阁会议去了。”可是她的法文却说成：“我丈夫带了很多多少手纸上茅厕去了。”英文和法文的“斗室间”（cabinet）字面雷同而所指分歧，是弗成靠的同伙；而“纸”由上下文的接洽，发生了分歧的解释。在西文笔墨和华文之间没有这种危险。
可是统一语系的笔墨相近，找到对当的字比拟容易。汉语和西方语系的笔墨相去很远，而华文的词汇又异常丰硕，假如译者不克不及掌握，那些笔墨只生疏地躲在远处，不听使唤。译者固然相识原文的意义，表达原意所必要的笔墨不克不及招之即来，就格格不吐，说不成话。英汉、法汉、西汉语等字典里的汉语诠释，当然可以协助，不外上下文分歧，用字也就分歧，有时字典上的字也并不实用。以是译者需储有年夜量词汇：普通的、典雅的、说理的、叙述的、形容的等等，供他随便运用。译者假如词汇穷困，纵然精晓西方语文，也不克不及把原文的意思，如原作那样表达出来。
选字有很多特殊的艰苦。
一个观点的名字归纳综合很多意思，而一样平常人对这个观点并没有明白的熟悉。为一个观点命名就很艰苦，严复《天演论》译例所谓“一名之立，旬月踟蹰”。就是定下名目，附上原文，每每还需加注阐明。
没有等同事物的字，三国时释之谦翻译佛经时所谓“名物分歧”，压根儿无法翻译。有的译者采纳音译，附上原文，加注阐明。这就即是不翻译，只加表明释。有的采纳类似的字而加注阐明。
双关语很难音义统筹。就是费尽心血，也只靠偶尔偶合，还难免带几分勉强。一样平常只能顾全更紧张的一头。
翻专门术语，需相识那门专业所指的意思，不克不及按字面搪塞，只管翻译的不是讲那门专业的著作而只在小说里偶然提到。
有特殊解释的字，只能参考各专家的注释。
以上所举的种种特殊艰苦，各有特殊的办理法；译者最不易调剂的，确切通俗笔墨。我词汇穷困，适当的字每每不克不及一想就来，需一换再换，才找到比拟适当的。
试举数例。我仍举三种译文。字下有点的，是必要考虑的笔墨。
（一）
……触及他的成本就触及他的魂魄…...
（二）
……动用他的成本就刺心彻骨似的痛……
（三）
……动了他的老本儿，就动了他的命脉…….
译文（一）“触及”钱并不费钱，以是不达意。
译文（二）较达意，但和原文的说法不贴。
译文（三）比（一）、（二）较信也较达。
以下例句，接着上文堂吉诃德等待着侏儒在城上吹军号等事。
（一）
可是看到[工作]被迁延着……
（二）
可是工作却迁延着未实现……
（三）
可是迟迟不见动静……
译文（一）是死译；译文（二）比拟达意；译文（三）比（一）和（二）更信也更达。
以下例句说一人黑夜在荒原里。
（一）
……四下里的沉静，约请我怨苦……
（二）
……四下里的沉静，使我不由得自悲自叹
（三）
……四下里的沉静，仿佛期待着听我诉苦
译文（一）是死译，意思却是很显著，只是用法生硬；译文（二）没把“约请”的意思充足表达；译文（三）比拟忠实也比拟达意。从以上的例句，可见很通俗的字只要用得适当，就更能贴合着原样来表达原意。这类的字，宛如用这个也行，用谁人也行，可是要用得适当，每每很费推敲。
五、注释
译者少不了为本国读者做表明，原版编者的注释对译者有效，对浏览译本的读者未必同样合用。分歧期间、分歧地区的风土习气各有分歧，译者需为本国读者着想，为他们做注。试举一例。
《小癞子》里的小癞子自称“托美思河上的小癞子”。他说只由于他是在托美思河上的磨房里出身的，以是他光明正大地是托美思河上的小癞子。“河上”的“上”字，原文是“en”，只能译“河上”或“河中”、“河里”，不克不及译作“河畔”。可是一小我怎能在河上或河里出身呢。除非在船上。这里就必要表明了。早年西班牙的磨房借用水力推磨，磨房浮系在水上的急流中（参看《唐吉诃德》第二部第二十九章），磨房浮在水上。
我翻译的《吉尔.布拉斯》里，有医家相争一节，我曾由于做这一个注，读了整整一小本古医书。我得明确他们相争的事理，能力用上恰当的语言。
又如原文里兄弟、姊妹、叔、伯、舅、姨、甥、侄等名称，不像我国各有分离，而译文里有时不变含混，这倒不必用表明，可是也得费功夫核办分辩。读者每每看不到译者这些方面下的工夫。不外花了工夫，增添知识，也是译者的不测劳绩。
六、其他
如今我略谈几点浮浅的领会。
有些汉语常用的四字句如“风和日暖”、“义正辞严”等。这类词儿由于用熟了，若干带些固定性，利用的时刻就得当心。由于翻译西方笔墨的时刻，每每只有一半实用，另一半改失落又不适宜，用商也不适宜。例如我的译文曾用“和风朗日”，而原文只有空气，没有风，是以改为“天气天晴”。又例如我国常用语是“义正辞严”，而原文倒是“理直义正”。我用了这四字又嫌生硬，改为“合乎公理公平。”
由此遐想到针言的翻译。华文和西方针言假如只有半句类似，当然不克不及移用；纵然意义完全雷同，表达的方式分歧也不应移用。由于针言带有本乡俗味。坚持分歧的说法，可以坚持异国情调。举例如下：
西班牙针言
事成事败，全看运道利害。
用饭需控制，晚饭尤宜少吃。
祸若单行，就算年夜幸。
这一扇门关了，那一扇门又开了。
不作超人之事，不成出众之人。
华文针言
成事在人，成事在天。
晚饭少吃口，活到九十九。
[福无双至]灾患丛生。
天无绝人之路。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差别有年夜有小，可是两国针言不完全一样。
我只翻译过《唐吉诃德》里的诗。我所见的法译本都把原诗译成忠实的散文，英译本都译成自由的诗----原诗十二行每每译成十行，意思也不求忠实。法语和西班牙语更相近。我是以注意到语系雷同的笔墨，每每只尾部拼法分歧，这就押不成韵了。华文和西方与文远不雷同，同义字又十分丰硕，押韵时可供选择的许多。假如用全诗最不克不及让步的字作韵脚，要忠实于原文而又押韵，比翻译同语系的笔墨反而容易。不外译诗之难不在押韵。亏得《唐吉诃德》里搀杂的诗，多数只是所谓“押韵罢了”。我曾企图翻译莎士比亚活雪莱的诗。一行里每个形容词、每个隐喻所包括、暗示、并引起的思惟情感无限繁复，要用响应的形容词或隐喻来表达而无所漏掉，其实难之又难。看来愈是好诗，颠末翻译损失愈年夜。而空泛无物的诗，换一种笔墨再押上韵，却并不难。
我曾听到先辈翻译家说：“多通几国外文，对翻译很有赞助。”这话确是不错的，不外赞助有个规模；越出规模，反成障碍。假如对原文懂得不敷，别种笔墨的译本可辅助懂得。可是在翻译进程里，要把原文领悟于心，加以澄清的阶段，如参与另一种笔墨的翻译，就加添杂质而搅浑了。
从慢镜头下届时，把原文分成短句又从新组合的阶段，参加另一种笔墨的译文，就打乱了层次，由于西方语言的笔墨只管相近，文法毕竟各有差别。宁愿把精神集中在原文上。不要用别种译文来打扰。等翻译完毕，可再用别种笔墨的译原来校正。如发现意义有差异，语气有轻重，就可重加推敲。
最后我要谈谈“信、达、雅”的“雅”字。我曾认为翻译只求亦信亦达，“雅”是外加的文饰。比来我为《唐吉诃德》第四版校正译文，发现缺点许多，有的词句不当，有的文意欠醒。我每找到更适当的笔墨或更适当的表达方式，就感到译文更信更达、也更好些。“好”是否便是所谓“雅”呢。（不消“雅”字也可，但“雅”字却也现成。）福楼拜寻求“最适当的自”（Le mot juste）。用上最适当的字，文章就雅。翻译确也寻求这么一个尺度：不仅能信能达，还要“信”得贴切，“达”得适当----称为“雅”也可。我远远不克不及到达这个目的，然则我信任，统统从事文学翻译的人都意识到有这么一个目的。
这篇文章总结我翻译的履历。翻译不当的例句，都是我本身的。